文/陈黛韵

那夜在山顶上从太平洋吹来的海风，是夹杂着异域味道的熟悉感，我仿佛好久好久之前就知道有这个地方。

决定出发去海参崴（符拉迪沃斯托克）的原因很简单，第一是便宜，第二是有趣。

从哈尔滨出发，搭乘一夜的火车到绥芬河，再由绥芬河过境到另一个俄罗斯的远东城市，在那个城市乘坐火车，到达海参崴。期间计划是四天三夜，包含往返车程，总共花费不超过两千元。

我们出发的时候，是十月的天，哈尔滨刚刚进入初冬，虽然雪还没有下，但整个城市的人都好像等待着一场大雪来临一样。我们在学校里约了几个愿意同行的伙伴，委托旅行社办理签证。等到一切妥当后，为了节省住宿的费用，赶在夜间上了去绥芬河的车。

上车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，我是上铺，不过我身子小，倒也没有什么所谓。火车晃荡晃荡地走着，乘务员换票来回走动，乘客收拾闲聊，我躺在这暂时被我买下的一方狭小的位置上，懒散地看着窗外渐远的城市，明天醒来我就要去向其他地方，可惜现在天黑，窗外什么也看不见。车窗伴着昏黄老旧的光线映照出车厢内的样子。有点像火车驶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隧道。

下车的时候，天已经蒙蒙亮了，绥芬河比起哈尔滨冷太多了，十月的天便已经零下十几度，路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。我们在绥芬河火车站旁边随便找了家吃早餐的地方快速解决，顺便买了个转化的插头和流量卡。

从绥芬河过境，需要搭乘国际列车到格城过关。这辆火车非常老旧，是老式的绿皮火车头，车窗是开着的，行驶的也非常的慢。但是车外的风景是美妙的，明媚湛蓝的晴空下，远山浅深染上深秋的金麦色。我不知道车已经行驶到哪里，是还在中国境内，还是在俄国境内。

火车驶进格城的过关处，队伍很长，因为过关的速度很慢。同行的朋友戏谑说中国人长的都一样，不好辨认。我们要从格城搭乘巴士前往海参崴，但是由于在期间耽搁的时间太长，最后决定在格城住一晚上。第二天早上，我和朋友跑到酒店楼下的一家餐馆吃饭，招牌是俄文的，店员也不懂英文，点餐的时候又手比划了好长时间，幸好排在后头的当地年轻人稍微明白了我们的意思，帮我们和店员解释我们要的是面包不是鸡肉。

到达海参崴的时候是下午的一点，海参崴比绥芬河要暖和一些，偶尔被阳光照到还有点暖暖的感觉。这个城市不大，巴士车走来走去，很快就能看到重复走过的地方。神奇的是好像无论哪条街道，只要走到头都能看见太平洋海。白天有导游带着，景点走完后就送我们回酒店。酒店在离市中心较为偏远的地方，通常回到酒店的时候天还没暗。

现在你要我告诉你，我都去过哪些景点，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了。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天黄昏后的自由时间，我们几个人，不会俄语，人生地不熟的，凭着胆子，手机在手，随时可以谷歌的心情，竟然也计划着“逃离”酒店，到城里去玩，像极了离家出走的少年郎。

从酒店到城里需要搭乘好几站的公交车，但是站牌长什么样我们谁也不知道，沿路问下去，没几个人会英文的，难得遇到一个热心的俄国年轻女生会英语，带着我们到车牌下。最新奇的是海参崴的交通，经过一个小路口，车离得你老远，我也只是站在路边，司机便停下了车让我过。即使是过有红绿灯的路口，只要人要过马路，车都要停下来，就好像红绿灯是专门设给车辆的，路人你便只管“嚣张”地过道。

公交车也是有趣的，有点像香港的叮叮车，但可爱的外形却像是小朋友的校车。车是从后门进前门出的，给钱也不是投币，而是走到前头，和司机换钱，有刚好的钱也行，没有刚好的，司机会从自己装钱的箱子里去给你找钱。这样的情况有趣是有趣，但难免让心急的人受不了。

到了城中心，我们已经饿的不行，想找个地方吃饭，同行的朋友提议去当地一家有名的zuma吃帝王蟹，我们也是兴致勃勃。无奈走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路，眼见天要黑了，便随便在街上找了个餐馆吃饭，同行一共九个人，一同进入餐馆，兴许这店员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中国人，有点被吓到的样子，连忙叫上其他店员招待我们坐下。这一坐下，一个本就巴掌大的小餐馆全坐满了中国人，大家语言不通，满屋子都是普通话的声音，逼得那个可怜的店员着急地直跺脚。

幸好我们有手机，翻译软件还是很实用的，我点了份“红菜汤”，典型的俄罗斯菜色。朋友因为好奇菜单上的“白菜饺子”也点了一份。我的红菜汤中规中矩，倒是她的白菜饺子，先不说饺子变了型，蘸酱竟然是酸奶。

吃完后沿着街边走着散步，入夜后的海参崴有种说不出的迷人，也许是因为不远处太平洋海吹来的晚风，在深秋的十月夜里，凉凉地蹭着人的脸上。也许是因为沿街的街灯，酒馆亮起的彩灯太过旖旎，坐在店前闲聊喝酒的人表情太过慵懒，一切好像都是沉浸在安静海水中的美梦。

转角的街上，透过店面的大落地窗，看见坐在里面吃饭聊天的俄罗斯年轻姑娘，姣好的面容，精致的打扮，三三两两坐着聊天，许是说到什么少女心事，一人嬉笑，一人娇羞，脸上都是青春独有的模样。

我们中途和其他几个人分开，几个女生要去买化妆品，我和另外三个人接着在陌生的街道上闲逛，走过一个电影院，影院外头一个大喇叭在放着电影的原声，我随手拿了张电影的传单。走过一家唱片店，里面从地板到天花板整整齐齐地叠放着碟片，如果问起某张碟片，老板会直接在店里放给你听。这里的一切都好像一不小心走进了上世纪的老胶片电影里的场景，我们像那个年代的人一样，约在转角的某个电影院见面，看完电影就沿着只有几盏街灯的街巷闲逛，要是想去喝杯小酒，就随意找个放着唱片的酒馆，坐在外面的座位上喝杯伏特加。

海参崴是依山而建的，街道是有坡度的，走几步就会遇到一个楼梯。同行的男生提议要去爬山，登上海参崴的山顶，虽然这山不高，也就是在街区的尽头，但是我们不识路，且现在夜深了，外头酒鬼很多，我们要赶在九点前和另外一伙朋友会合，以免耽误了回去的班车。

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，即使是现在想来，期间的掩藏着的危险也有阵阵后怕。但是那时的我们也只是想过几秒，便点头出发。

我们按照谷歌地图的指示，一直朝前走，远离了沿海边热闹的街区，渐渐走进较为安静的街道，这里有些店已经关门了。我们绕过一个大停车场，斜坡较陡，有些路很窄，只能一人走路有些难走，突然就会碰到野猫，见一户人家墙壁上画着古怪的涂鸦。我们边走边聊天，希望快些走到。

走到快要看到山顶的地方，已经隐约能看到海，却有个上着锁的大门拦着。朋友在边上找到一个破了口栅栏，我们低着身子钻了过去。

山顶上风很大，人都有些站不稳。远处是太平洋海，深色的海面和泼墨的夜色像是连成了一片，近处是刚刚我们走过的繁华街道，车流走过，灯火一片。我们大口呼吸着属于这一夜的空气，嘻嘻笑笑，风吹散了来之前的不安和恐惧。山顶的夜色像是梦里曾有过的地方，太过美好的感触连相机都没办法记录，我知道这是一次再也不会有的体验，在十月的夜里，和三个朋友走在异国的街头，只因为某人的临时起意，几人爬上了陌生的山头，吹着好像梦中来过的海风。

没来得及对着美景许愿谈心，我们就下了山，因为要赶着回去的班车。我在走之前，回望了那个地方。也许不久后，这段记忆会慢慢地在脑海里被各种日常冲淡，也许这样属于青春气息不会再来，但是我知道，我曾在这样的夜里，走过这样的路，聊过那些记不起来的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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